木大河回到家剛好正午時分，一家人下工剛回家，圍坐在桌前，張桃花煮了紅苕和一大盆玉米糊糊端到桌上。

“大河回來了，妹妹家怎麽樣？”

張桃花把一塊盡是補丁的破毛巾遞給木大河。

“快擦擦手。”

木大河接過毛巾。“我進城看了一圈，城裏日子不好過，商品糧應該缺的很，好多人都得了浮腫病，我一下車就有人攔住我想買糧食。”

木奶奶一臉凝重，“唉，清清家怎麽樣？”

“我去的時候剛趕上早飯，每人就一小半碗玉米湯湯，糊弄肚子。”

木爺爺把長桿旱煙在桌沿兒扣扣，“慶國和慶華快放暑假了吧。”

木大河點點頭，“到時候實在不行，就把慶國和慶華接到家住幾天吧，我看兩個孩子都瘦脫相了。”

木大河、木二河和木清三兄妹感情一直好，一個是家裏父母一碗水端平，沒有什麽好爭的，二個是木奶奶確實會教育孩子，別說青山村，就是十裏八村也難找這麽有見識的，兒女都教育的出息。

現在這會兒，木家臉大說給女婿趙家送多少糧食不可能，太打眼。但是接外甥到青山大隊過暑假還是可以的，張桃花和木清這個小姑子感情一只都還不錯，聽到木大河說接外甥來住，也是願意的。

張桃花小的時候生母去世，後母當家，當年就一身破爛衣服嫁到木家，木清這個受寵的小姑子對她快不錯。

木奶奶心裏外孫兒也是心頭肉，人老了，見不得孫兒受苦。既然兒子兒媳都願意，心裏沒疙瘩最好不過，一家人就要有事好商量，和和睦睦的。

一家人吃好飯，大人休息休息就去田地裏照看著，大家都自覺得很。

下午兩點鐘，木建國和木建軍兄弟兩背著他們的小背篼，光著腳一路小跑去二叔家找堂弟木建黨，小堂弟木建設三歲、堂妹木英子四歲，事兒多還走不了遠路，三個人商量偷偷摸摸的跑，不帶他們。

木建國兩人跑到二叔家屋後就學鳥叫，一會兒功夫木建黨溜出來，背著一樣的背篼，兩個小家夥一路小跑上山，深怕兩個小的追上來。

苦日子啊，小孩兒也知道往家盤東西，希望肚子能飽一些。

六月底，夏糧收下來，這年月油菜、小麥沒人種，青山大隊種的都是玉米、紅苕，粗糧不好吃，能餵肚子就行。

夏糧剛收下來，村口大樹上打望的小孩兒就看到一群人拖著秤桿、麻袋走到山腳下。

青山村就這個村口的位置好，進村就是兩公裏左右的上坡路，只要路上有人，村裏人老遠就能看到。

小孩兒麻溜的滑下大樹朝村裏跑。

“不好啦、不好啦，我看見上次收糧隊的人來啦。”

村裏人聽到叫聲臉色凝重。去年收秋糧的時候就說了受災太嚴重，說好的今年夏糧不交糧食了，怎麽收糧隊的人來他們這兒收糧食。

沒良心啊，上面的人哪管下面的人生死啊。

木二河一抹臉，叫上會計周鐵頭，“鐵頭哥，想法子，咱們一家老小的可不能餓死在這兒。”

周鐵頭一把拍到木二河頭上。“餓死個屁，老子逃荒都活下來，現在有兒有女，誰敢跟我搶命，看我不弄死他。”周鐵頭眼睛充血，拳頭握緊。

木大河跑過來，“扯什麽皮，趕緊把玉米選好的藏起來，紅苕現在還有幾畝沒挖完，紅苕藏一半吧。

木二河朝村裏保管庫跑，村裏的人聽到喊聲默契的把玉米分了三分之二藏進保管庫下面的地道裏面，紅苕一挑一挑的選好塞進地道，幾個壯勞動力拿好工具就要封地道。

“等等。”木大河叫住大家。

“趕緊把玉米芯選一選，籽少的堆外面，籽多的趕緊一起塞進地道。”

腦子轉得快的已經找到木大河什麽意思，這麽多玉米芯全是顆粒印子，你說你就收這麽點玉米，誰信？

女人和孩子都撲過來幫忙，把玉米芯子跳出來，光棒棒和顆粒少的都堆外面，一部分顆粒多的都放在最下面，多出來的趕緊塞進地道。

封地道的壯勞動力放下石頭，鋪上泥土夯實，有撒上幹的泥土粉敲緊，外面的人肯定看不出保管庫的地下的泥土有什麽差別。

保管庫外面曬場的女人最後把選出來的光棒棒玉米棒一股腦兒撒到外面，堆成堆。

從山上到山下兩公裏多地，爬上來要四十來分鐘左右，等收糧隊到村裏，地裏剩下的紅苕都收到保管庫外面，女人正在清理紅苕上多餘的泥土。

公社書記葉前進走過來，木二河迎上去。

“葉書記，是不是救濟糧下來了，我們都等到救濟糧救命啊。”

葉前進兩色一僵，一會兒又笑呵呵的拍拍木二河的肩膀，“老弟，單線組織也困難啊，我們作為有思想的社員，應該多為組織考慮考慮嘛。”

木二河苦著一張臉，“城裏的人一年到頭不管刮風下雨一個月都能有二十多斤糧食，哪像我們這些苦哈哈，一年到頭勒緊褲腰帶還混不上一口飯吃，也是書記體諒我們這些老農民，給申請救濟糧，聽說下面幾個村種的小麥今年都絕收了。”

“要不然說老木你又見識了，我看看，你們收了不少糧食呀。”葉前進抓起還沒曬幹的玉米粒咬了一口，淡淡的甜味。葉前進掃了一眼旁邊堆成山的玉米芯，只見玉米芯上好多酒零星幾顆玉米，他心裏有數了。

只見幾個收糧隊的把保管庫裏裏外外的轉了幾圈，給葉前進使眼色。

保管庫有一小堆曬幹的，其他的沒曬幹的都堆在外面，應該是才收上來還沒分。不過其他幾個大隊都有絕收的，青山大隊只有其他大隊一般的土地，看糧食數量比下面收的最多的大隊還多上一點，葉前進壓根兒就沒想過青山大隊藏糧食。

“可別提了，我們村你也不是不知道，都是山林包圍著，天旱山裏沒吃的，鳥雀都在地裏盤旋，我們夏糧就收這麽點，一口人都分不到幾斤，不知道以後的日子咋過呢，實在不行，我也不麻煩書記了，我們領著全大隊的人，我們縣裏找領導，實在不行，咱們就去市裏，去北京，總不能一家老小都餓死在這兒。”

葉前進黑著一張臉，“胡鬧，瞎鬧什麽呀，我們公社有好幾個大隊都絕收了，你們至少還能吃點。”葉前進臉色一轉，一副憂慮的樣子，“老木，我也不說瞎話，現在外面什麽情況你都清楚，都說遠親不如近鄰，現在救濟糧還沒下來，你也幫幫下面幾個大隊。”

木二河一臉驚訝，“話可不能這麽說，這點糧食夠啥呀，我門青山大隊的土地可比下面的大隊少了一半不說，哪裏有能力幫的了他們。”

葉前進也不耐煩和木二河打機鋒，“大家也互相理解理解。你看這樣，後面情況肯定會好轉，我看雨肯定會下，到時候秋糧少不了，實在不行到時候救濟糧肯定下來了，你們大隊是遠近聞名的先進大隊，你把夏糧紅苕我不要，玉米分我一半，就當救救其他大隊的命。”

木二河一咬牙，“我也不是不給，但這糧食也不是我一個人的，也要問問大夥兒的意見。”

葉前進看青山村的男女老少不客氣的看著他們，氣氛一時僵持起來。

木大河偷偷的踢了一腳木建國的屁股，木建國機靈，聽說這些人是來搶糧食的，木建國一跑過去仰頭問葉前進“叔叔，你是要餓死我們嗎？”木建國張大嘴哇哇哭起來，“我不要餓肚子，我不要死。”

木建軍、木建黨看哥哥哭了，也跟著嚎起來，一時間保管庫外面都是小孩兒的哭聲，木奶奶聽到動靜趕緊過來哄乖孫兒。

青山大隊的人眼神不善的圍著葉前進幾個人。

葉前進吞了一口唾沫，心裏還是有點發毛，都說青山大隊的人當年逃荒肯定吃過人肉，誰不怕？

木爺爺和幾個上了年紀的老人走了過來。

“世道不好，我們想幫也不能不管自己死活，但葉書記說的對，咱也不能一點不幫。“說話的是孫家的當家的孫樸，當年逃荒到青山村，他們孫家是兄弟三個人帶著一家老小，全須全尾，村裏面他們家人也最多，說得上話。

”二河，我們幾個老不死的做主，給三分之一，我們老不死的就少吃幾口了，不能讓娃娃餓的哭。”孫樸看了葉前進一眼。

葉前進笑呵呵的回應幾句，“還是您老有見識，大家要互助友愛，咱們公社才能發展的更好。那什麽，不麻煩你們，我們來裝，我們來裝。”

孫家兒媳胡二妮一把抓過收糧隊帶過來的麻袋，沒好氣的回了一句，“哪敢麻煩葉書記啊。”

葉前進當沒聽到，還對胡二妮笑，“嫂子太客氣了。”

胡二妮可不客氣，和幾個村裏的女人專門裝的還沒曬幹的濕玉米，壓重。

裝好糧食，幾個女人就把葉前進一行人轟出去。

木二河叫上幾個壯勞力和幾個壯實的女人跟上去，帶著三袋子紅苕，“葉書記，下山的路不好走，我們送你們下去吧，這兒還有三袋紅苕，唉，我們也盡力了。”

葉前進感動不已，讓木二河送到山腳下。

木二河熱情的很，就快把葉前進一行人送到鎮上了才回來。

回來的半路上，幾個女人默契的去其他村逛了一圈。沒有半天，幾個大隊都知道葉前進把青山大隊的糧食都收走了，說要發給其他幾個大隊共渡難關，幾個碎嘴的女人把多少斤都給說出去了，一時間，幾個大隊的大隊長都帶著麻袋背篼朝鎮上去了。

張桃花做好飯一家人回來，說起夏糧的事情，大家只能感嘆一句，其他什麽也做不了。

八個月的時光轉瞬即逝，60年下半年紅旗公社人還都在苦哈哈的混日子，木翹翹已經在張桃花的肚子裏醒了過來。

“桃花使勁兒，快看見頭了。”

木翹翹一臉懵，感覺一根橡皮筋勒住了她的頭，都快喘不過氣來了，正想往回縮，一個推力，木翹翹重見光明。

我的個媽呀，真的是從頭再來，穿越一回都變成嬰兒了，不曉得穿越到哪個朝代，毛毛預估的應該是宋朝。

“哎呀，真是個標志的小姑娘。”孫奶奶一邊給木翹翹洗身體，一遍讚嘆。

有木清幫忙弄的營養品，再加上家裏還吃得上飯，張桃花這胎養的好，生出來的丫頭白白胖胖，在這個年代可不容易。

木翹翹努力想睜開眼睛，卻啥也看不到，木翹翹一邊反抗鉗住她的大手，一邊呼喚毛毛。

木翹翹：

毛毛你在嗎？

毛毛你醒了沒有？

毛毛我活過來了？

毛毛你死了嗎？

……

呼喚了半天都沒有回應，木翹翹人小精力不足，只聽見一個男人的銅鑼似的聲音興奮的喊：爹，我閨女出生了，小丫頭真漂亮啊。

木翹翹翹起小腳腳，臭美的想，可不是嘛，咱就這麽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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